Friday, December 28, 2007

台灣不思議 : 貓纜阿桑篇

我下午的中級班在本週告一段落,這個班可算是小而美,精且良,尤其是跟一早的歐洲菜市場班比起來,我格外珍惜這午後的美好時光。我的教室有一面都是窗,看出去是一片大安公園的樹海,偌大的空間裡擺著四張椅子,紅漆牆,兩邊裝有坎燈,我們四個人在這裡談天說地,很有畫室的氣味。眼睛有臉二分之一大的小月是華僑,有些教會派的三田小姐則有著媲美Google般驚人的豆知識,既陽光又爆笑的明炫是南韓中文系的大學生。不同於我對某些洋人皮笑肉不笑的晚娘臉[1],跟他們班相處實在是愉快又簡單,我也樂得跟他們去吃喝玩樂。

昨天我們相約去貓空搭纜車,算是期末郊遊。用過午飯,一行四人歡天喜地到了動物園,幻想一場寧靜的茶山之旅即將展開。三田說:「對日本人來說,貓空這個名字實在非常浪漫啊,好像來到宮崎駿的想像國度風之谷一樣。」(咦?那不是九份嗎?) 我們說說笑笑走到纜車站時,當 場 傻 眼…黑壓壓一片都是觀光客,黃髮垂笤絡繹不絕。現在不是平日星期三下午兩點的輕淡時段嗎??難道台北市已經神速國際化,連貓纜都能打敗太平山纜車甚至直逼教宗的家!?[2]

當我們目瞪口呆不能言語時,五分鐘裡路旁就臨停了三輛遊覽車,一群遠道而來的遊客們傾車而出,耳邊傳來大聲公的呼喊:「咱嘉義的阿公阿嬤,來擱這就是要坐這蓋出名的貓纜啦~~」。明炫眼明腳快加入隊伍,五秒鐘後我們的前後左右方分別被來自「彰化」「斗六」「嘉義」等台西線的好漢們團團包圍。接下來就是貓纜不思議怪現象之歐巴桑歐吉桑現形記。(正文始)

我們身邊開始瀰漫著各種味道:菸,檳榔,橘子皮,梅乾,排在後面的一位歐巴桑很豪邁地吃起碳烤魷魚,觸鬚亂顫,醬油亂滴,還很夠義氣地跟她的姐妹們同享:「妳嘛甲一嘴啦~~」「麥啦~~」「厚啦,這個蓋香~~」只見這隻花枝在我們上頭飛來飛去,最後硬是塞進B歐巴桑的嘴裡,我們閃避醬油不及,單薄的小月被這歐巴桑的大臀突如其來的一撞,彈到圍欄上。阿桑們絲毫沒有反應,只見她金光閃閃的嘴裡叼著半個外露的魷魚頭,非常駭人!!三田礙於日本人的教養,她眼裡滿是驚恐但也只是摀著嘴啊了一聲。這就是我的同胞啊,當時我的臉上劃滿了黑線,明炫思考了一下企圖安慰我:「老師,其實韓國也有這樣的歐巴桑。」

捱了四十分鐘後我們終於進入建築物要上手扶梯,只見佝僂著腰的歐吉桑們忽然變得骨頭勇健,一個箭步衝到我們前面,並且喲暍著厝邊的阿金阿土「緊來緊來」,把我們逼退到下面好幾階,此時三田的怨氣已經上升到近滿格了,發出了「欸~~」的長音。明炫則忍不住爆出笑聲,小月為了明哲保身,躲在我身後大氣不敢喘一下。到四樓的閘門前,一頭乾燥金毛捲髮的歐巴桑導遊把後面十幾個老人硬塞到我們前面,跟工讀生嚷嚷:「家都是咱斗六團的,我們有團票…」歐吉桑們附和聲四起:「對啦對啦,我們買團票啦~~當然要坐做夥啊。」此時這三枚外國人驚慌失措地望著他們的老師:「老師你聽得懂台語嗎?他們在說什麼?」一個機車的歐吉桑得意洋洋,回頭告訴明炫:「偶棉四團體票,口以先奏啦,你棉器後面!」「嗄?」我當時氣得頭頂冒煙
(以下是內心的OS)
X!林祖媽有沒有聽錯啊?真是沒水準兼無賴,之前在我們身旁吐檳榔吃魷魚,在電梯上爭先恐後就算了,連插隊還這麼理直氣壯,既然是團體當初為什麼不排在一起?丟臉丟到國外去還那麼白目,老娘要代替正義來懲罰你們!....

此時大概是三田小姐的極限了。我聽到她微微地發出一句:「不公平啊!」我大口深呼吸才忍住沒爆炸,氣歸氣,但是就戰力而言,面對40幾個阿桑我怎麼可能打得贏?! 當時四面楚歌,我也只能噤聲不語,默默地讓路給那群牛鬼蛇神。團隊裡唯一能吊中文罵人的我都如此鄉愿了,於是大家只好卑微撤退。

就這樣,在檳榔伯跟魷魚嬸的攻擊下,我們很沒自信地逃進纜車這安全的避難所。四人慌張坐下,當時,我們都讀到了對方眼中那一行跑馬燈:

就--這--樣--被--台--灣--阿--桑--欺--負--了--啊--。

註1:我選擇教外國人中文,純粹是為了要脫去米蟲的惡名,跟時下那些上夜店專把老外的正妹著實有著天差地別。

註2:太平山的纜車跟梵諦岡博物館都是我當觀光客時永生難忘的排隊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