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November 28, 2008

80%完美的日子

11/21星期五,一如往常,抱著書回到辦公室,清一清桌面上的喉糖空袋(聲嘶力竭十二週了),分類亂體橫陳的講義(堆積如山十二週了),將聽寫單丟到資源回收桶,(鸚鵡學舌失敗十二週了)擦掉課本封面上的茶漬(昏昏欲睡十二週了),撿起堆在椅子下裁剩的廢紙(剪貼做女工十二週了),從L同事手中接過一杯現磨的好咖啡(期待十二週了),將C送的卡片立在桌前,春光乍洩給黯淡的公事桌染上一塊蔚藍(我誤會他十二週了),袋子裡的HEDIARD軟糖禮盒上繫著Kim甜軟的法文口音「老師些謝你」(我羨慕她的麥芽膚色十二週了)。

身後那扇毛玻璃門沈沈關上,鞋跟踏在磨石地上,每一步是一個響亮的吻(不好意思,我又偷了張愛玲的句子)手裡提著Agnis b.黑色手袋,在午後三點的清爽陽光下閃著綢緞質感。W那媲美蝤髯客的鬍渣晃進視線裡,「老師,放假快樂。」他亮白的牙齒配上後面大紅色的Mos Burger簡直無懈可擊。

停在和平東路上的小攤旁,鋁盆內棲息著一隻隻有金黃肚皮的地瓜,我抓了一條圓胖的,用印有「汽車/工廠借貸,低息高利」的報紙包好,一路上紅白條紋塑膠袋口噴出陣陣暖香。走到捷運站才發現手背沾了炭灰,手指裡也有,這一點髒的痕跡讓我有些得意。這不算什麼,雞同鴨講,聽到冷笑話要假笑,熬夜備課,重複又重複的疲乏,改不完的功課,對空氣說話,改不掉的病句,跟頑固老頭用破英文辯論,都不算什麼。


容忍這一點灰塵與我共存,接受完美與失去並存,也算是很大的進步。

Monday, November 24, 2008

台灣重遊


這是舒國治97年的作品,初版已售罄,今年春再版時後面多收錄了幾篇近作,「重遊」二字凝固在不純粹的漸層藍底上,是經典作家與時光絕妙的文本互涉。


私以為,遊記能像舒國治這麼寫該是最貼近旅行的質地了。把工藝建築拼湊得有如七寶樓臺般閃閃熠目,不如像他一樣拆散了只留線條與輪廓。把歷史沿革敲鍊得有如航海時代裡喧煌的線性大紀事,不如像他一樣壓扁了故能隨意溫習悠遠與一瞬。把風土人情編織得有如天方夜譚裡的錦羅稠緞,不如像他一樣廢了機杼讓手繭與棉麻各得其所,把飲食剪接成巧計百出的養眼A片,不如像他一樣信手拈來,都在調情。


舒式散文是熟男系的。相較於單車上汗涔涔的運動背心,他是多曬了幾天的襯衫在晴天裡翻飛的姿態,讓你收下滿懷的乾爽和午後陽光重疊複印的氣味。書裡的觀察帶著文人氣,他寫南部人城鄉混和的生活型態,台中人天真的發想,台南的抑鬱不得志,或東岸的直線社會,把玩風土人情如古董玉器,不急著出價而徐徐磨挲,意在賞而不在鑑,文在註而不在評。







書中的畫作出自鄭在東之手。景物多半由純色塊組成,框一條線,成片放上去拼湊而出。許多畫面皆往一邊傾斜,天際多以弧線收尾,像是立在國境邊界朝天涯遠眺,疑惑那模糊的盡頭之後還有什麼,這是畫家的海島型世界觀(嗎)。人物多沒有表情,像是用棉線做個人形,壓得扁扁的,在書縫裡活動自如。

這幅畫的是花蓮往鹽寮的台11線上。幾筆便勾勒出大氣的海灣,陡峭的棕岩壁後方矗立著墨綠帶青瓷澤色的海岸山脈鋪天蓋地,泥灰色的公路隨之向前延展,闃黑的太平洋在天邊暗湧,交界處是黑色緞面裙擺不經意翻起時的微閃靚藍,海上夜魅將天邊這枚小月投遞到極目之外。

06年的夏天我們驅車行經此路段,回程時天光已晚,海面漸漸收攏,你換檔後疾疾駛入無邊暗夜裡,偶有對向來車的遠燈投射過來,燦亮不過幾秒便往身後奔去,熄滅,只存儀表面板上藍光冷冽,更顯車內這一方小空間的侷促親近。我們是慕魚蝦之名而來的,離去時腹部還懷著溫飽的熱氣,愛欲皆足。

這本書適合放在手邊,在鋼鐵時間表的縫細裡跳著翻讀,如等車,捷運上,用飯時,咖啡餘,或在看顧紅燒肉的爐邊。在每一個你可以暫時恍神靈魂逃逸的時刻裡,都好。另外也別帶著他做實地勘查,這是一本旅行想像之書,當你立在花東海岸線上時腦海中閃過隻字片語或色塊,更勝於你逐字兌現。


註:舊文被不闇「程式工程師語言」的我刪除了,憑記憶再寫。

泰國重遊_所見所聞(二)




[圖說]綠冰紋瓷盆內疊著一小盅乾蝦米,腰果,生紅蔥頭,青辣椒...吃法是拿一片葉子(檳榔葉?)各樣材料各一小撮,加一瓢醬包起來。嗯,這是我從未有過的味覺經驗--只是一起吃,並不表示這些味道是一體的,蝦米提醒我他還沒爆香,紅蔥頭說他還沒把嗆味轉甜,腰果說他還沒炒酥,檳榔葉?你好,我國的工人最愛吃檳榔配威士比,不知道你們是不是一家人,初次見面請多多指教。

有時我也說:我好喜歡吃泰國菜,有時聽西方友人咂嘴讚嘆:Thai food is awesome!互相探問下供出的菜色不出泰式炒飯,鳳梨炒飯,紅綠咖哩,泰式酸辣湯...我很無聊地分析過泰式口味跟我契合的原因,這些菜的基底其實很「中華」,是那種放諸四海差不多準的中華風味,然後加上一點南洋風情的異國想像。比方說:在白飯上加一瓢馥郁茉莉,就是香米。炒河粉時灑上濃金的花生粉,幾滴甜臭的魚露,就是Pat Thai。椰奶極近蜂蜜加奶,香茅是薄荷嫁接萊母....這些想像是有憑有據的,我以為的泰國菜跟我的口味唇齒相依,互相討好,是彼此投射後的飽足---這解釋了我的東方主義,我只愛吃我想像得出來的異國菜,像檳榔捲這類的異次元口味常讓我無所適從。(見題外話 一)

曼谷街道上小販林立,賣椰糖糕的,炒飯,沙爹串,青芒果刨絲,多種炸類食品(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下鍋時常大片濺起油腥味跟糖漿焦味),椰子味雞蛋糕,當然也夾雜著殘羹廚餘,動物屍體的腐敗之氣(曼谷沒有地下排水系統,什麼都往河裡倒),這些「五味雜陳」在八月炙夏裡隨著溫風撲鼻而來,混著我剛吃下肚的荔枝冰沙,panang牛肉,酸辣生蝦,甜柚沙拉,牢牢地黏在我鼻孔邊,揮之不去。

我抓著友人的手聞了又聞,也逼他聞我的:「我們身上是不是有怪味?」「什麼怪味?」「我不知道,泰國菜的味道。」「泰國菜的什麼味道?」「真的有!你完了,被泰國菜上身了。」「喔,那很好吃啊。」「....」

親愛的,殊不知,印度人身上也是有咖哩味的,我相信沒有人想吃他們身上那種味道的咖哩,就算他是個印度咖哩狂。



題外話之一
比起我吃到黎巴嫩菜時滿口錯愕:這是火星人吃的東西嗎?這又酸又鹹又澀的綠色條狀物真的是新鮮波菜嗎??泰國菜的確很投我所好。

題外話之二
有一次我問學生,你們覺得台北的路上有沒有味道。果然找到知音,日本姊姊驚慌地吐露出不為人知的心聲:台北的路上有「台灣人」的味道。其他幾個每晚寄居夜店以把妹為業的洋男:哦?沒有啊,晚上的時候有迷你裙的味道,好辣~(曖昧地笑起來了)

題外話之三
部落格名人大力推薦的NaNa讓我失望透頂,Lounge bar混現代感的裝潢並不能掩蓋他廚藝低劣的事實,這家餐廳讓我想起退步千里的KiKi,真的,除非店內的黑色水晶燈能讓顧客打包帶走,不然我想不出任何逼自己走進餐廳的理由。

泰國重遊_東方特慢車


這趟旅途若有那麼一點沾得上刻苦耐勞背包客之名,便是乘跨夜二等艙火車從曼谷到南方大城Surat Thani--全程約600公里費12小時,可從Surat換船到Samui或是走公路至Puket。何也?你自己去坐便知道了。


對一個成長於從北到南最遠不過五小時的海島小民而言,「長程火車」,「臥舖」,「特快車(express)」簡直是充滿意象的字眼--->方窗外是綿長的鐵軌向天涯鋪去,列車駛過平交道時叮叮作響,繼而轟隆隆行過莽莽叢林,滑過冷冷的月亮光,也許在車廂與車廂的甬道間和一個陌生人脅肩而過,不過是幾秒的相互退讓,也能敘出一段萍水相逢,疾疾前傾的速度感,構成適合墜入愛情的危險角度....以上是007上身併發愛在黎明破曉時的思春病。
真實情況是: 首先,特快車絕不能誤點,要不然情報員會來不及逃走,萬一還誤點了一個鐘頭,龐德女郎可能還會被晃來晃去的車站警長懷疑是落翅仔上車賣春,遭到強行驅離,加上速度超慢,會讓007含恨錯過威尼斯的面具派對。再者,二等艙南行路段上的乘客非常本地化,鮮少有闇熟英語者,不能跟Jessy一樣隨意搭訕看上的泰妹 ,除非你剛好學過SAWADIKA中級以上的泰語課。就這些不爭的事實,泰國國鐵讓我徹底從「東方特快車」的春秋大夢中猛然驚醒,揉揉眼睛,看清了我周遭的環境:明顯電力不足的日光燈管營造出悲慘的氣氛,配上黯淡破舊的假皮沙發,對應著凹凸不平的水泥地板,備有冷冰冰懸空鐵床架。我和友人四目相交,洩漏出了我想要跳車潛逃的企圖,無奈這是我們此時唯一的選擇。


坐定後,一名帶著喜感的阿伯趨前向我們哇拉拉落泰語,不知道是我們生來便有阿泰的氣質還是微笑太有誠意,阿伯自彈自唱半天仍不覺異狀,我只好歉然說道sorry...Idon't,語未畢,阿伯迅速地切換到英語模式,說得一口泰式英文(就是省略全部的S,以及結尾語調全部上揚「yea! it'z secon gla! 」(yes, it's second class)見我們一頭霧水,末了他又秀出一塊紙板,上面密密麻麻用英文寫滿了乘客須知,上面的語法跟拼字讓我強烈懷疑這是他個人作品,沒關係,看得懂就好,況且我們台鐵上找得到幾名能說寫英語的服務員?約莫九點這位先生便幫乘客鋪床,爬上爬下很是勤快俐落。


我盤坐在白床單上,前廂是一對荷蘭情侶,光頭肌肉男跟穿著泰式燈籠褲金髮妹,那一定是她在Chatuchak的戰利品。光頭男試著跟一旁的泰妹攀談,她應該知道自己很漂亮,Latte膚色,濃密的長睫毛巴眨巴眨的,回應了幾個英語單字便吃吃笑了起來,很有幾分調情的氣氛了,金髮妹仍不以為意,相安無事在舖上玩棋,亦不搭理他們。行進中的列車有搖籃的效果,很快就昏沈睡去了。不知道這些熱帶國家的子民是不是覺得冷氣越強越舒服,買了車票就要吹夠本,夜裡凍得簌簌發抖。


清晨醒來,窗外離城市極遠極遠了,出現一片廣漠的平蕪,遠方有丘陵緩緩流轉,窮目之外只有閃爍的光點,像是曝光後模糊了邊界。家戶相隔得很遠,隨意在一處搭起小寮便據地維生,沿路可見植披混亂的檳榔樹,椰子樹,氅著大破布般的葉子蔭蓋一些家禽家畜,比方說牛。


友人從上舖爬下,見我看得如此專注便問:「有何新發現?」「有,有三種牛,黃色的,黑色的,白色的。」「然後呢?」「白色的都不會動,好奇怪。」「妳有病啊,一早就胡言亂語。」「真的,你看。」我企圖指認窗外的牛群,忽有一頭立在村口的白牛雕像迎面而來,揚著前蹄,晃眼而過。我頓時傻眼,倒是笑岔了他。

Sunday, November 16, 2008

泰國重遊_簽證篇

因為壞豬住在非台北地區,辦泰簽便落到我頭上。平日懶散成性,神經又大條的我肩負此重責大任,讓遊伴憂心忡忡,夜裡特此來電,反覆交代必備文件及其他,明細如下:
1. 填妥申請表(辦事處網站上可下載)
2. 身分證影本(釘在表格左上欄)
3. 二吋近照一張(釘在表格右上欄)
4.六個月內有效護照
5. 新台幣1100元整6. 9:00-11:00受理
7. 當日下午4:00-5:00即可領證

這跟我在英國辦申根時需準備的(嚴防第三世界國民跳機用)文件相比,泰簽算是幼稚園級的,兩三下寫完表格,五分鐘在快照亭拍出朦朧美的證照,點清後放進包包裡,便鑽進被窩打算一夜好眠,明日早起好辦事。壞豬回頭又問:「那妳知道要去哪裡辦嗎?」「知道啊!松江路。」「#$%*&...大姊,松江路那麼長,你要從頭走到尾?你沒有地址喔?「呃.........那你知道嗎?」結論是:松江路168號12樓(松江長春路口),感謝壞豬佛心來著,即時一通電話免去我迷走松江路的衰小命運。

去辦證基於時間有限,我抱著非拿第一號不可的決心,第二天我八點半就來到辦事處,叮一聲電梯門打開,辦公室仍大門深鎖,只見塑膠排椅上錯落坐著一個(貌似旅行社集團)的流氣阿伯,一個看就知道很閒的歐巴桑來幫女兒辦簽證,和一個臉色鐵青的靚妹。我便悠哉地坐下開始吃我剛剛在路邊買的水煎包。
四十五分時有一位著套裝梳包頭的中年女士從電梯旁的側門閃進來,那靚妹便走向前,一臉大便地向她發佈命令:「我要申請表。」包頭女士匆匆彎下身,不知從哪裡撈出一把鑰匙,打開櫃子拿出一本申請表發送。我趕緊兩口併做一口把包子吞下,趨前問她:「這是我在網路上下載的,這兩份都可以嗎?」包頭女遲疑幾秒:「要寫最新的喔。」此時靚妹忽然抓狂:「喂,有沒有筆啊?」包頭女還來不及看我出示的舊表格,便慌張地在桌臺上摸來摸去找筆,我只好轉頭告訴她:「填表區那邊有公用的。」奇怪,眼睛這麼大,難道是用來裝瞎的嗎?

我默默撕了兩張新式申請表到一旁奮筆疾書,五分鐘內填完兩份表,貼妥相片。忽然覺得身後一片嘈雜,一回頭才發現不知何時辦事處已經變成了菜市場,黑壓壓的人頭鑽來鑽去,大家爭先恐後搶表格。忽然開始發號碼排了,大家像在搶糧票似地你推我擠,趁亂間我拿了第26號(明明是第四個到場的),瞥見塑膠椅尚有空位,就眼明屁股快,趕緊坐下。

觀察眾生相之際,忽然坐在一旁看似的上班族小姐很難為情地問我:「不好意思,你知道嘉義的英文怎麼寫嗎?」此時我不禁要讚嘆,小姐你真是太幸運了!隨便問都可以問到我,實在是天要助你去泰國旅行啊!(我的英文並不特別優,但是拼音可以說是我的專業)可惜我告訴她以後她還是寫錯了,便接過表格來幫她填,辦泰簽還可以幫助別人,真是善舉一樁。

等待間,叫號的電視子母畫面上正播映官方介紹泰國的短片,那富有「流行感」的泰式音樂逼我不得不注意:裡面的阿泰們都露出極度喜悅到很詭異的笑容,SAWADI SAWADIKA說個不停,觀光客則戴上傳統斗笠(有點越南式的)咧嘴大笑,黝黑的孩子圈著這幾個呆頭呆腦的洋人歌舞歡唱,畫面一轉,東南亞市集裡常見的破街爛巷在神奇攝影鏡頭下熠熠生輝,....耳邊不時傳來急切的懇問:「請問一下,我的英文名字怎麼寫啊?」「上面的地址也要寫英文喔?」「小姐,我拼錯了可不可以劃掉就好?是N還是M?」忽然有些錯亂起來...嫁接的東方情調嗎?算了,若再往下想就太說教了。

辦證的過程非常順利,簽證人員只看資料(並不要求我出示任何證件),並且在我的申請表上寫「本人」二字,在壞豬的申請表上畫一種特別的符號狀似日期,緊接到隔壁櫃繳費領收據,「今天下午就可以領證了。」出來時不過九點三十分,過馬路到公車站等車,閒閒晃到語言中心去上課。

去領證

三點半下課,便趕去領證。一路順暢,到達時剛好四點整,衝進快要爆掉的電梯裡,只見門一開,當,場,傻,眼。烏壓壓人滿為患,根本走不進去,只好卯起來硬擠到櫃臺前取號碼排。該盛況只能說連AIT都望塵莫及。空氣裡瀰漫著酸臭的汗味,髮油,各種異香,以及一種廉價卡拉OK裡常有的檳榔混香菸的味道(只要有台灣阿伯出沒的地方必有此味)讓我差點氣喘復發。發證的時間已經到了,可是裡頭仍不見動靜,大夥焦急地在玻璃門外引領企盼,手機鈴聲東起西落,好不熱鬧。

此時簽證人員忽地飄了出來,宣布道:「因為件太多做不完,要等到4:45才可以發證。」說完又神龍見首不見尾閃了進去。此時尖叫抱怨聲四起,夾雜小童的哭鬧聲,群眾幾乎要暴動了,個個眼神裡都射出怒火,扒著櫃臺那位泰籍人員盤問一萬個為什麼為什麼。那小姐倒也客氣,操著泰國口音軟軟地回答:「今天件太多了,我們沒吃午飯趕工還是做不完。」一個精光太太冷不防發出一箭:「那你們45五分發到五點,我是一百多號,今天幹嘛來啊,我還蹺班耶!」她也耐心安撫「不會啦,發件很快,一個個叫號碼很快的。」

不久有一個媽媽從後頭竄出來,說是要替女兒領證。「上個禮拜辦的,我女兒現在在家裡等我,七點就要上飛機了。」泰國小姐便指向三號櫃臺請她直接去領。此時,一個背著霹靂腰包,Polo衫袖口散發狐臭味的旅行社大叔見狀便有樣學樣,「ㄟ,我等一下七點的飛機就要出團了,可不可以現在拿?」「可是你是今天早上才辦的,還沒做好。」「你進去看一下啊,好了就先拿給我。七點的飛機耶!」「不好意思,那你要早一點辦啊,不是出發當天才辦。」「阿我昨天來你們就放假,說什麼是皇后的生日,今天來又這麼晚才發。」「不好意思喔,請等一等。」這位大叔討了個沒趣,便以眾人能聽到的音量繼續唧歪什麼飛機要飛走啦,番仔國家辦事效率差啦,一下子又打電話回公司幹聲連連說拿不到簽證。頓時我萬分同情那些報名該團的台灣遊客,居然把自己得來不易的假期跟鈔票託付給這樣不負責任的旅行社,連辦簽證都搞到上不了飛機,想必後來騎大象跟看人妖的行程一定會出現更多驚喜,也只能為他們掬一把同情淚。

45分一到門就開了,果然飛也似地叫號碼,約莫十分鐘後就輪到我。揣著兩本護照,奮力地擠進電梯裡,迅速逃離那難民營般的辦事處。行至南京東路正逢下班時段,路口車水馬龍,等紅燈之際抬眼一看,只見對街盤谷銀行(Bank of Bangkok)的商標在夕照下閃閃發亮,蜜成了泰國傳統佛寺裡常見的那種柔軟的橙金色,也許真如我的學生所言,簽證費太好賺了,於是泰國政府就在附近開一家銀行專收簽證費。

Friday, October 17, 2008

泰國重遊_所見所聞(一)

這篇可說是偽遊記真流水帳,絮絮叨叨,自己寫完後僅覺眼前一片浮光掠影,支離破碎。每每寫自己生活的土地之外,常有極力描繪也難掩去「外星人空降異地」那新鮮且疏離的惶惑之感。一開始是企圖逃離單調乏味的上班定律,那麼飛到異地當觀光客可說是「速食夢婆湯」,一趟來了,哪裡都好奇,每天睜開眼便是目不暇給,可恨再怎麼深入當地,也只是在窗口探頭探腦看風景,湊熱鬧,興致烘烘,拍幾張異國風情的照片,就像是在光線不足處補閃光,微笑時當頭打下一片白,回神後發現自己終究是個局外人,而回憶或遊記或見聞之類呢,是自給自足我情我願的想像。




尖尖之外還是尖尖


這是ZEN前一座行人空橋,設計成泰國傳統尖塔式的建築。若在曼谷登高而望,高樓林立,多數都是這種「帶有宗教情懷」的尖塔造型,有水泥鋼筋建材等現代風的,亦不乏泥金塑銀的,在豔陽下顯得輝煌熠熠。令人詫異的是俗世跟神靈分享同一式的建築,竟一點也不冒犯,不逾矩。我不信在台北有走飛龍翹簷,寺廟路線的現代大樓。



泰國許多佛像或神劇裡的角色頭上也尖塔高聳,泰人並不高大,因此造成一種奇異的比例,他們像在施展某種奇術巧計--如何在身軀左扭右擺,前弓後屈的同時平衡頭上那坨高塔不掉下來,似乎是他們的獨到之術。那動作帶有討好的意味,在他的神的跟前殷勤獻技,虔敬地表演他最擅長的平衡馬戲,以博取天地歡心。其實我比較偏愛這樣的小文明--比起瑪麗亞千百年顛撲不破的低頭餵奶形象,這裡有人間。

神像常見的姿態是手掐蓮花指,或合掌,有坐,有側臥,有立,斜睨著眼,長長的眉梢畫到髮際,春風藏在裡面,嘴抿成一道細長的線,過渡到信徒心底,似笑非笑,俗世的悲喜離恨都懂得,好像他也經歷過。另外也有象神,模樣是張著一對招風耳坦腹而坐的大象,璽綠色,笑嘻嘻,記得Siam附近有尊大的,看過一些商家供奉,供桌前總是呈有紅玫瑰,是求財與色(世界上所有的美好),嗎?神格化的動物又離人世更近了一點。

馬蛋~~馬撒,馬撒


提到泰國台灣人腦海裡立即浮現的除了色情行業之外,大概就是「便宜的按摩了」(連次聯想都帶點性暗示,比方說泰妹人體按摩)對於台灣旅遊業者居然能成功將泰國打造成「情色勝地買春天堂」我有些疑惑,我們的男人欺負得起的東南亞女人不少,何以獨鐘泰妹?這個問題可能得請在國內只會出一張嘴的歐吉桑詳解。我隔空臆測後,想必是泰國口音收伏了他們。泰國文字一扭一扭的,左一圈右一彎,從他們的嘴裡吐出來的亦如是,糯米似的甜軟黏膩,泰語也有聲調,中文的抑揚頓挫像在行軍,泰文呢,如推磨搬在你心窩搓揉--就算說的是「你不行,好差啊」聽起來也像在歌功頌德,再加上手熨貼著身體,就更好聽了。

泰國按摩是不是特別舒服,不置可否。我一看見他們亮出手爪傢伙就全身發癢,注定無緣體會箇中美好。但是也破例一次,也只有一次,在Samui大街底。我的西方友人均好此道,大概是要別人摸他們的腳絕非十塊美金可打發,難怪他們一下飛機就趕著去按摩,說按完後步伐輕盈健步如飛等等,聽幾次也就動搖了。

八月底是海灘淡季,天空與海皆不開闊。記憶中暄聲雜沓,大方展演各種肉色的主街顯得空空蕩蕩,店家鐵門疲倦半掩,雨棚邊綴著的霓紅燈串頹墜而下,那是你再餓也不會想低身探看,路旁震耳欲聾的怪手挖起漫天塵沙,赤豔日頭下,路面往上浮,氣味往上浮,酒漬,碎瓶,乾涸的嘔吐穢物,啃蝕過的沙爹串,空椰子旁有蚊蠅群舞,台北人在此地仍處之泰然---還好這裡沒有滿地狗屎。

走到街底忽見一家頗有樣子的按摩店,成群窩在門前的按摩小姐朝我們招手,笑了又笑,一樣先從女人下手,盈然湊上來喊著:馬蛋,馬蛋(Madame)馬撒,馬撒~(Massage),她們深知此時男人是不好意思太小氣的。價目表上寫50分鐘250Baht,小姐很盡職地戳我的腳45分鐘。店內員工明顯多於客人,幾個年輕的小姐閒置在櫃臺前聊天打鬧,她邊按邊皺眉:「They are too young. They always talk too much, too much...」,她就蹲在我跟前,白粉在眼角撲出些許裂痕,微小但是那麼清楚,就算受她幾句抱怨也絕不過份,我恭敬聽完後給了20塊小費。

這張照片是回到曼谷後在Sukumvit的某個Soi上拍的。泰國人似乎非常喜歡"Happy"這個字,尤其是店號,餐飲店(Happy restaurant),洋裁西服(Happy tailor),旅館(Happy hotel),按摩店(Happy massage)等等,隨處可見。讓我想起某一陣子台灣人好像也很喜歡Royal(皇家)這樣帶有進口風尚的高級的字眼,如皇家大飯店,皇家音樂教室,皇家美髮等等,算是東南亞對西方品味的遐想。

Friday, February 15, 2008

藍莓太甜

重慶森林的663,跟花樣年華的蘇麗真,加上藍莓夜的Jeremy,供我盡情消費王家衛。

我的心得很膚淺,打個比方大概是:這件事他已經說過了,可是他怕我不懂於是換句話說,我覺得我應該是沒聽錯所以試著複述,他打斷我:不對不對,唉你怎麼聽不懂?我說:我覺得我懂啊!頓時心底覺得一陣悽慘。

有一句詩「殘羹與冷炙」,餓過頭以後埋首大吃那油汪汪的剩飯菜,因來不及吞嚥而全含在嘴裏,饑餓感不停向上鑽便隨著涕淚嘔了出來,那是生理機制的眼淚-糖分引起過多的酸液全在食道跟鼻咽暗微之處翻滾,逼得你不得不哭。

用王家衛的話來說是「鳳梨罐頭與藍莓派」。

Wednesday, January 30, 2008

洋人慶新年

這個世界是公平的,兩個月前我帶了一個啞巴班,我拿出無懈可擊的笑容,溫柔婉約地站在前面,盡力營造和善的學習環境,可是台下個個低著頭顫抖,問什麼都答得支支吾吾,一副我是舉著「肅靜威武」的夜叉似的。跟我沒話聊就算了,畢竟要跟外國人講外國話難免心生恐懼,尚可理解,然而就算是下課用母語社交,他們一樣連屁也放不出一個,可謂經典。

上天見我被這些巴別塔之犬折磨得差不多了,佛心來著送我一個菜市場班,這些初學華語的洋人比鸚鵡更愛講話,可惜中文能力還不足以表達他們內心繁複的思緒,再加上彼此闇熟英語,聊起天來真是行雲流水辯才無礙,上課講,考試講,下課講,我講話他也講,像一群大巨嬰般揣著奶瓶鬧成一團,我板起臉大叫:「我說話的時候不要說話!!!」喔,他們摀著嘴像小鬼作怪被抓包那般掩著笑意,過沒幾分鐘,一點細碎的嘻蘇聲,像鎖不緊的水龍頭,滴,滴,滴,又汪成一大片。稍不留神他們就集體鼓譟,玩接龍玩到全班笑倒在地(我傻傻站在一旁不得其解),玩猜字猜到把桌椅踩壞(此言不假,可見他們多喜歡站在桌上上課),玩Bingo鬧到把筆折斷,看課文錄影帶竟比看A片更嗨,笑到抽慉,連小花打個噴嚏其同窗也可以笑到從椅子上翻過去,每天兩個鐘頭,我同時被十隻潑猴攻擊,我是如來再世也治不了他們。

M同行翹腳調侃,事不關己狀:「哦?過動兒班?一定又笨又愛玩吧?」正好相反,半數都是拿獎學金的,下課後個個努力刻中國字,考試全班八十分以上。邪惡的老師找不到藉口狂電他們。人家雖然瘋瘋傻傻,但也是大人大種,何必把他們當小孩來威嚇?再說他是千里迢迢來學中文的,可不是來聽你訓仁義禮智信,別拿禮義之邦那套壓他們,就安分守己在這學館裡當個小小書僮,隨侍在旁,多搞些新花樣,讓少爺小姐們歡歡喜喜學中文,戮力發揚中華文化,不也是一則千秋萬世的勾當。

於是我今天向洋少爺洋小姐們介紹咱們的新年習俗,果真這些充滿東方神秘色彩的節慶儀式讓這些阿多仔目瞪口呆,小小的心靈受到巨大的衝擊......
投影片播出搶頭香,拜天公,迎財神,蹬龍等影片,大家看得津津有味,直問我片中的阿桑為什麼如此英勇不怕被火燒到?配著聽超過三分鐘就會頭痛的「鑼鼓喧天-慶新年」,他們竟然還可以隨音樂跳熱舞,真應該問他們要不要去應徵跳八家將一邊學中文一邊打工賺錢。桌前擺著各式肥胖武器:甜年糕,發糕,麻老,花生芝麻糖,雖是粗糙的大潤發牌,大夥可吃個不亦樂乎,口裡滿是哦~~豪吃,豪吃~~。居然有人把發糕錯認為Muffin,建議我下次加點葡萄乾。

接著,我搬出硯臺墨條毛筆紅紙,一起磨墨,咱們來寫春聯吧,阿多仔們興奮到雙手發抖從老師手中接過那枝「神奇的筆」,圍在一旁看我寫一個「春」字,他們大氣不敢喘一口,摒氣寧息,生怕壞了我筆下的字,最後一筆,撇奈之際,歡呼尖叫聲四起:娃~~豪漂亮~豪漂亮~!(洋人心中OS: 啊!!這就是我心目中嚮往已久的老中國啊,鳳眼的女人,黑頭髮,龍,有魔力的書法,神啊靈啊,奇異的東方情調,到亞洲五個月了,吹得我頭痛不已的季風,一切都值得了
!註:背景是一個春)其實我也不過練過幾年字,實在不能拿出來炫耀,他們卻被迷得神魂顛倒 ,紛紛起而效尤,只差沒對著春聯膜拜。大家在紅紙上撇著中文+埃及圖像文的變體,扭出一堆像小蛇爬行的「春」「福」,爭相亮出相機跟自己親筆的春聯拍照。

第一次看見這群小猴子自動自發坐在椅子上,這麼恭敬虔誠地對待中文+他們的小書僮,啊,出乎意料,他們竟會敗倒在一個「春」字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