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這不是一篇食評。
休息時間跟學生閒聊,Fabien跟Kim提到仁愛圓環那開了一家法國連鎖麵包店-PAUL,唉呀,原來就是早上Fred支支吾吾地介紹的「波樂 免報」,真相大白。 那天下課就過去看看。經過雙聖後便看到熟悉的櫥窗,胡桃木色的窗框裡擺著幾籃Baguette跟長笛麵包,底下有幾個烘得酥黃的小可頌跟維也納,前方的小紙牌上標著以台北物價而言極不合理的數字,我立在那裡好一陣子,不是猶豫該不該進去擺闊,而是想起那段在記憶裡同樣奢華的片段--05年在倫敦的學生生活。
2005年,除了遠距愛情,讓我連續感冒一年的惡劣天候跟令人窒息的橘色房間以外,我算是幸運的,因為連壓力都很單純--就是念書寫報告,大部分的時候都在省錢但是卻有充裕的自由。
那時我仍保有貴族式的價值觀:就算沒閒錢上館子買名牌也不減看不膩的美術館跟美麗風景帶來的快樂,能在Tate面河的落地窗前坐一下午,早晨散步到M&S買一袋Scone晃到Hyde Park的長椅上看閒書,週末不買菜也趕早去Portobello看那些鮮豔蔬果。對照上班後活得像一卷重複說教的錄音帶,放假就懶憊地窩在家裡當宅女,安定生活不過是為那點夠我在吃穿上稍稍放縱的錢,實在俗氣又卑微。
那年雖然我們兩地相隔,爭執無數,對我而言卻是愛情最好的時光,你是我恰巧趕上的,不早不晚,一切剛好。那時我青春無敵,愛起來義無反顧,想不到太多的或許,也不計較退路,而現在想起那竟然是以後再也不可能重回的溫度。

我說你太幸運了,一來就見到這嚴峻苛刻的老城最寬容的一面,在地鐵車廂裡偶有唱得太爛讓大家紛紛拿起Metro遮住自己的臉或是隱隱聽到一句「oh! Jesus」。或許是因你遠道而來,那個下午倫敦對我們特別溫厚。
過街到另一端就看見PAUL。早上烤好帶出門的Bagel早就啃光了,尷尬是還不到晚餐時間,遲躇幾分鐘後還是踏進去。心底很明白只要到了倫敦就一切為貴,不過就當做是後天巴黎行的熱身吧。我幫你選了一個草莓塔,濃郁的酥皮淋上甜稠的果醬,豔紅的草莓排排站好。
兩人在外面長椅上搶食,見你一咬就是一大口我就心急了:「喂,那是我買的,你幹嘛一直吃?」「喔不是給我的嗎?」「想得美,走開啦死臭豬,不要吃我的高級蛋糕。」紙盒回到我手上後我吃了幾口,我問「要不要吃?」「那麼高級你自己吃就好了。」「別生氣啊。」你一聲不吭把頭別過去。我慢條斯理吃完後開始鬧你:「帥豬帥豬別生氣,後天帶你去巴黎,你坐Euro Star我游泳,你來吃Paul我吃ㄆㄨㄣ...」耍一陣白癡後見你敵意撤防,便摟著你的肩膀:「喂」,「幹嘛啦?」,「生日快樂。」幸而身後那老兄終於修好他的吉他,一曲yellow給我們一個浪漫的台階下。
07年再訪巴黎,有一天還特地跑回那區買麵包,發現附近有一家門上貼滿星星獎牌的糕點屋,玻璃櫃裡的甜點擺飾有如珠寶店,你悉心挑選,於是我們的味覺記憶裡多了一個令人驚豔的opera。
窗外是倫敦慣有的飄雨陰天,更顯在外地遇見朋友的熱絡,我們急於填補畢業後我們留給彼此的空白,咖啡都涼了還說不完在三個城市裡的瑣碎趣聞。三個大女孩為了揣在懷裡的那一點夢想,一點叛逆,一點不甘平凡走到離家幾萬哩的地方,以為自己長大了,而見了面還是跟高中女生一樣,喳呼聊當年話家常。同學間總有奇妙的頻率,一碰面就能對上甚至不需微調,永遠不怕冷場也不擔心找不到話題,那段一起念書的生活讓我們保有這項特異功能。
那天我還是點了macaron,以這一枚精巧可愛如珠寶的點心在心底暗自紀念在英國的生活。謝謝爸媽成全我如此奢華的夢想,能在24歲時體驗這昂貴冷漠也嚴謹優雅的古城,是多麼幸運。
我細細咬了一口,嘴裡的糖貽慢慢融化,離開前我要好好記住這段日子的氣味,是如此甜美的紅莓色的青春記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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